踝稞

一个普通人

【辛月】扫墓 生子慎入

   三月初的上海,雨水淅淅沥沥,空气中都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,枝头抽出的新绿配上几点淡粉的骨朵,到真衬出了上海人性子里软糯的一面。路上行人匆匆,踏着青石板的步子轻巧,生怕把这石板子踏碎了一般。

  李月龙倒不是上海人,可他母亲是,这次来上海,也是为了母亲。

  “天才刚亮,怎么就起了。”

  辛舒霖醒来发现身旁空空的,原本那个早上醒来定会偎在他怀里的柔软人儿不见了,抬头只看见床顶上红木雕的镶金鸳鸯图。

 “辛,来帮我梳头发。”

  那白玉似的人儿今天穿了一件月白的素色旗袍,因这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寒,在里头加的是白色法兰绒内衬,脖子边则是镂空花纹雪纺布是西服欧洲样式,这东西方风格相配,衬的他气色更加清冷端秀。

  辛舒霖接过他手中的玫瑰木梳子,有一下没一下的顺过那浓墨瀑布般的长发。其实这回从香港来上海,他本是不愿的,一是月龙身子重了,赶这些许路实在是累人。二是来上海是为了到他母亲祖坟上扫墓,忧伤悲切的情绪也不适合他现在的身子。可是没法,月龙那天搂着他的腰,一双蒙着氤氲水汽而亮闪闪的黑宝石一般的眸子望着他,时不时还在他宽厚硬实的胸膛上蹭个两下,软绵绵的样子叫他怎么能不心软,就陪他来了上海。

  “嘶”李月龙清秀的眉头皱了一下,发出一声微吟。

  “是孩子又闹你了?”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覆上他高隆圆润的腹部,感受着他腹中孩子剧烈的作动。“这小兔崽子今天怎么这么皮。”

  李月龙怒从心头起,嗔怪道:“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。”夺了他手上的梳子,将那如墨般的黑丝拢到面前来,缠上素白色发绳。他是越想越来气,原来月弯似的身段早就被身前的浑圆给代替了,行动也不方便,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,撑着红木椅子的扶手缓缓站起来,那颇具规模的肚子往下一坠,让辛吓了一跳,赶忙搂过月龙的腰,托着他的肚子,将人圈在怀里。

  “怎么这会儿子倒晓得心疼我了,早些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留点心。”辛看着怀里的人儿嘟着嘴闹别扭的样子着实可爱,忍着笑回道:“我哪里没疼你了,自打有了这孩子,李家道上的生意和外国唐人街那些活儿,哪一件不是我来管。”

  “哼,你那是贪着我家钱,哪里是疼我,许是看我现在这幅样子还觉得厌弃,在外边养着好些贱蹄子呢。”

  “我的少爷啊,这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乱说,您在我身边安排的那几位,我怎么敢乱来。再者说了,家里有这么一位美人,我疼还来不及呢,哪还需要去外边找女人啊。”辛可怜巴巴的望着李月龙,在他脖子里不安分的啄来啄去,“你要是觉着我不疼你,那我以后就得更加可这劲儿的疼你,都是我的错,别气了。”

  李月龙被他啄的面色微微泛红,像是一朵雪白的玫瑰花蒙上了一层粉纱,娇羞的快要滴出水似的。

  “好了好了,我不气了,下楼吃饭吧,等会儿还得去给母亲扫墓。”一句话便将这暧昧的气氛给打断了,辛舒霖也见好就收,扶着他下了楼。

  吃过早饭,打点好了家里事情,就叫管家备好了车子出门。

  这季节上海的早上也还是冷的,李月龙出门时辛舒霖给给他披了一件貂毛大氅,这白色雪狐狸毛市面上早就买不到了,是道上一位俄罗斯做皮草生意的朋友那儿的,本来人还不愿意卖呢,辛舒霖第一眼就看中这颜色衬自己家里那位的肤色,出了高价买下来的。买回来后月龙觉得颜色太素,也不爱穿,但配着他今天这一身,可算是值回那钱了。

  一上了车,辛舒霖就在李月龙背后垫了个软枕,将人舒舒服服地调适好了,自己才安心坐下。

  李月龙这胎下怀,且男子孕子本就辛苦,肚腹本来就比同月份女子大上许多,不得不岔开腿让肚子坠在两腿之间,腹中孩子应是又在作动了,踢掉他不仅肚子有些疼,浑身都不舒服。仰身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,微蹙的眉头让人看了着实心疼。辛圈着他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,头枕着自己的肩头,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。

  “再睡会儿,路长着呢,得等中午才能到。”

  看着李月龙闭上的眼睛,手覆在他的腹侧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去。

  车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多得像是迁徙的蚂蚁,个个低着头没有声响的赶着自个儿的路,手上多多少少都准备了些纸钱和假花还有糕点,才开了一会儿便落了雨,一朵朵油纸伞花开在石板路上,他们轻快的步子像是只有脚尖点在地上,油纸伞花群也仿佛活了起来,像是聚成一股河流,汩汩向前流动。

  开了近两个时辰,才到了李月龙母亲本家坟墓的山脚下。因为她母亲本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,这墓也是当年李月龙瞒着几位哥哥偷偷为母亲留的,所以荒远偏僻。

  “我的少爷,到了。”

  辛朝着怀里的人儿的耳边轻轻吹气,待到人儿有了些动静,再帮他按着已经僵硬酸痛的腰背。

  “嗯。”

  由着辛舒霖将自己从车里扶着走下去,他现在这个身子经不起折腾,坐了一上午的车腰背早就酸疼的没有知觉了。

  刚落了雨的山腰蒙了一层雾气,朦胧的翠绿隐在水雾中,缥缈的像是覆盖着一层雪纱一般,山中又十分空旷,不仅走路,就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。往前是只有一条石子路了,曲径通幽,直到山的深处,带这些山林深处的竹香扑在李月龙清冷的面庞上,脸上一路来的头昏就消了大半。

“我抱你上去吧。”辛舒霖说着就要把李月龙拦腰抱起,李月龙推说不用,只叫他打着伞,自己撑着后腰挺着肚子,挽着辛舒霖没撑伞的那只手就要往前走。辛舒霖也知道自家老婆的脾气,也不勉强了,就这么小心的护着他,帮着他看着脚下的路。 

“行,那你慢些走,靠着我点,仔细别摔着了。”

  这也不能怪辛舒霖啰嗦,李月龙因为这高隆的肚子早就看不清脚底下的路了,山林间的十字路坑坑洼洼,要是磕着碰着哪里了得。

  山路曲折,十字路旁葱茏的竹林从来没有人搭理,确是青翠喜人,纤长的青竹上开着花,想是过不久就要败了吧,而这山上又与山下气候不同,草木植物花开花落时间也是不同,也就没有差异感了。

  李月龙毕竟身子很重了,走不久就开始微喘,原本绵软的步子就更加轻浮了,他实在有点站不住了,只得讲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靠在辛舒霖高大的身躯上,辛舒霖还乐不得自家老婆这样服软呢,平时在帮派兄弟面前逞强怎么都不让他扶着,到了没人的屋子里整个人都累的弯着腰抱着肚子喘气。

  走了不久,原本葱郁的竹林就消失了,一块平旷的墓地映入眼帘。整个墓旁边都种满了百合花和风信子,这是李月龙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,她早年漂泊在香港李家,李老爷就因为她喜欢,便叫家仆寻遍了整个香港,要他们在太太院子里种那些常开不败的百合花和风信子。可谁成想那个洁白的像是百合花一样的女子,结局是那样的凄凉悲惨。

不让辛舒霖帮忙,李月龙将自己带来的纸钱放在墓前的铜盆中焚烧,点着的香插到香炉中,摆上母亲生前最爱吃的云片糕和袜底酥。

  他吃力的扶着肚子跪下去,看着那块墓碑,辛舒霖也跟着他跪下去。

  在香港和纽约漂泊那些年,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,李月龙都很想一一讲给母亲听,可是转念又想,母亲生前将他打扮成女子模样,就是想让他远离富人家族秘辛,政局纷争,可是他前半生这三十年在没有母亲陪伴下度过的这些年,不过都是在刀口上舔血,枪雨中求生,哪里好将这些残忍的画面讲给她听。于是他思考片刻,缓缓开口:

“母亲,您离开我许久,我也没能来看您,是我不孝。您从小教我善良待人,而我这大半辈子都在仇恨中度过,我不爱人,也没有人爱我。那纽约那几年,我经历很多,也认识很多人,也是在那个时候,我认识了现在这个在我身旁的男人,他待我很好,并且教会我如何去爱。而现在,我们马上就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了,我很幸福。还有就是,我很想您,母亲。”

  字字真挚,李月龙很少说这么多话,这还是辛舒霖头一次听见,他很心疼很心疼,心疼他曾经为了活下去所做忍受的那些欺辱,那些不公平的对待,他拉过李月龙手,紧紧握着,对着眼前的墓碑宣誓一般的说道:

“我会照顾好月龙,用我以后的所有时光去疼他,将他所经历的过每一个伤口都一一抚平,您就放心吧。”说着在墓碑面前磕了三个响头,每一声都发出一声闷响,只三下就把额头磕红了一块。

  山间还是弥漫着雾气,像是挥之不去忧愁,像是萦绕在心头难以忘怀的悲伤往事,像是曾经经历过的繁华都幻化成的灰烬,像是很多很多深夜留下的眼泪。只有他们两个的誓言还流在这每一滴雾气中,围绕在山间,宛如那亘古不变的深刻灵魂般紧紧相拥缠绵,可又那么婉转坚强,就好像日后有再多的磨难荆棘,都不能将他们分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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